警世小小說:車禍
發生車禍前,我一點預感也沒有,甚至被重重地摔到公路中間時,我也沒有什么感覺,只是知道自己從摩托車后座上拋出,在馬路上側身滑行了三四米,受了點驚嚇罷了。捎我的同事顯然已意識到出事了,摩托車在前方不遠外很快停了下來?次疫坐在公路上,他們大概也以為我不礙事,就跑過去與停在路邊的那位肇事蘭托車論理去了。那位蘭托車的主兒也只是斜眼乜了我一眼,見我賊光光地坐在那兒,許是料我佯裝傷重在那兒想訛詐他的招兒,偏不理我,只是在車前無休止地和我的同事嚷嚷。其實那陣子就連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好好的,不礙事,坐在那兒稍稍歇一會,驚魂一定,就起身走人。
大約在冰冷堅硬的路面上坐了五六分鐘,透過厚重的棉衣一股冷氣傳導到臀部,我有點冷了。我對僵持不下的雙方,準確點說是我的同事歇底斯里的大叫了一聲,把我的鞋找來,我們走。車前的四人突然停下爭吵的嘴巴,齊齊地盯著我,像沒聽懂我的話似的。這時同事才趕過來,關切進問,付師。礙事不?礙事不?我笑笑,沒事的。這個剛參加工作的小同事,這才放心地說,沒事就好。付師你可真會嚇人。
借過往車輛的燈光,那只跑到十米開外的皮鞋又回到了我的腳上,在他們的攙扶下,我試圖要站進來,但我失敗了。只聽卡嚓一聲,清脆的骨骼斷裂聲從腿部真實地傳到大腦,我的腿折了。這時天剛黑,路上還有走動的人。一個老者便跑上前,摸起了我的腿,突然大叫起來,喲,腿都摔開鈴鐺子了,折折的了,快送醫院吧。老者這才抬頭看清我,驚奇地叫了一聲,喲,咋是付師?其實剛才我就發現他了,他是我轄區的有線電視用戶,只是這種場合不好打招呼罷了。我笑笑,算是回答。這時蘭托的主兒也過來了。喲,原來是付師。我這才近距離的看清對方,他原來在鎮區開一個廢舊物資收購部,家也在本鄉。世界有時就是這么小,撞我的和扶我的人都是我認識的人。
鎮上的醫院就在附近,幾步之遙,我被同事背進醫院的時候,也就是個幾分鐘。在急救室強烈的燈光下,我的小同事嚇的臉色蒼白,我也害怕了。剛才在外面,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見,只知道腿折了,這會兒才看見,鮮血已順褲管流到了腳面上,皮鞋上也弄得血跡斑斑,值班大夫趕緊找了一把剪子,剪破了褲子,只見小腿側面一個拇指大小的洞在向外噴血,蒙上一層衛生紙后,很快就滲透了。你快拿主意,是在這兒看還是去城里?大夫一連發問,這兒能看好不?我的同事問。那說不上。其實細細一想,這是一個很愚蠢的問題。其實在高明的大夫也不會給患者保證你的病一定會看好。要不,做那怕是個很小的手術都讓家屬簽字,這似乎成了醫院鐵的紀律。那會兒就連我也猶豫不決。到城區醫院花費大還不方便,而鄉村醫院又不敢保證醫療質量。老付,還是你說,不要耽擱時間了,我們好盡早通知主治醫生。這位姓羅的醫生我也算認識,他的焦慮加劇了我心理上的恐慌。這下決心似的回答,就在你們這兒做好了。因為這位姓金的骨科主治大夫是和我一個村上的,也是我的一個朋友,他的手藝是祖傳的,在張掖名氣也很大,讓他操刀我從心理上來說是比較放心的。后來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羅在通知主治大夫的時候,我讓我的同事通知我的家人和站長。
不到一刻鐘,家人、大夫、站上的負責人都來了。先是拍片,片子很快出來,小腿下面骨頭齊齊斷裂并錯位。主治大夫,也就是我的那位朋友當著眾人的面對我說,老付,有兩個治療方案,一個是復位后療養,好處是不傷骨膜,但這種治療方式需要病人高度配合,療養時間也較長;第二種方案時,復位后打鋼板,骨骼長好后,第二年二次動手術取鋼板。大家權衡后選擇了前者。我當時不清楚他是因為我和他的關系才說這些,還是對每個骨折的病人都例行公事地這樣說。
抬上手術臺,先是清洗縫合外傷,拿鑷子使勁地擠壓傷口,用雙鹽水不斷地清洗,然后就是打麻藥,我常喝酒,聽人說喝酒人對麻藥反應遲鈍,就拒絕了。但在縫合時我沒有敢看,我是扭過頭去的,那種刻骨銘心的疼也只是持續了幾分鐘,完全沒有超出我的忍受極限。捏合復位時在一個我不知名的儀器下進行,屏幕上誰都能看清骨骼斷裂后的形狀和復位后的差異。我幾乎沒有感覺,打完石膏板后,我就轉到住院部了。
躺在白色的床上,望著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天花板,腦子也一片空白。同病房的人都入睡了,而我的心卻久久不平靜下來。我怎么會出車禍呢,車禍怎么會降臨到我的頭上。我甚至想,床上這個骨折的我壓根就不是我,我好好著哩,這是誰跟我開了個玩笑,或者這純粹是一場夢,不是真實的,是虛幻的。但一切的一切都證明這是真的,實實在在的。好多人說,出事是有預感的,有的人夢里夢見什么什么,或出事前心里很急,慌慌的像丟了什么東西似的,但我出這場車禍我一點征兆也沒有,也沒做過什么夢,心里也坦坦蕩蕩的沒發過什么急,只是別人在急我呀。細細想來,假如我那天幫平善到繆家堡去收費的話;假如我獨自在隊里收費時修好擴音器的趙師傅不給我打電話讓我去取設備的話;假如趙師傅給我打電話我的手機沒電的話;假如鎮上的人代會不是這樣急著召開的話;假如我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人的不理會趙師的我行我素的話;假如我經不住同學熱情的謙讓和他喝酒的話;假如我在城里取來擴音器,那已到了下班的時間我執意要回家的;假如我與同事在隊里再多呆十來分鐘,那位停在路旁撒尿的蘭托司機開走車的話……比這些假如更多的假如還有很多很多,那怕就有一個假如成立的話,這場災難就與我擦肩而過了。我正直而矯健的腿就不會折斷在我健康的身體上,因發揮不了他的作用而委屈地接受石膏和繃帶的束縛了,我的整個身體也就不會無奈的接受這萬箭穿身百毒入腹本是磨難而在這個白色的地場所叫做治療的服務了。我也不會淪落降格到連排泄物也送不到廁所而不得不求助于妻子的無為無能之人了。
車禍,真讓人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