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三角的生產安全有幸與不幸：幸運的是沒有大的煤礦，但不幸的是危險化學品事故的數量和危害正在不斷上升

　　長三角跨地區的化學品運輸有三個“不清楚”：始發地及終點不清楚、運輸路線不清楚、路途動態狀況不清楚，而有效監控有毒化學品流通的方式，就是江浙滬三地聯動 
 

　　3月31日中午12時許，位于上海化工區內的巴斯夫化工有限公司(下稱“巴斯夫”)工程師寇天(化名)午飯后剛回到中央控制室，突然接到通知，“有氣體泄漏，你們馬上撤離。”發生事故的是巴斯夫一期工廠。

　　隨后，寇天聽到了危險警報聲，附近企業也紛紛疏散工人。“在南河路和南河之間寬10~20米的草坪上,有2公里長的人群。”寇天說。

　　巴斯夫事后解釋原因，“由于系統中一處管道閥門出了問題，造成由亞硝酸鈉和硝酸鉀混合組成的熱化鹽泄漏，隨后產生了二氧化氮氣體。”所幸這一事件并未造成人員傷亡。

　　巴斯夫只是長三角日益集中的化學企業中的一員。在擁有眾多大型的化工園區、石化企業、化學品物流港口和倉儲基地的長三角地區，危險化學品運輸、儲存和物流的安全問題也越來越突出。

　　江蘇一位具體負責“危化”(危險化學品)監管的人士曾表示：“整日提心吊膽，精神高度緊張，有時候連覺也睡不安穩。”

　　而上海市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局長謝黎明曾感慨：“長三角的生產安全有幸與不幸：幸運的是沒有大的煤礦，但不幸的是危險化學品事故的數量和危害正在不斷上升。”

　　數據顯示，目前長三角地區化學工業品的流量已占全國的47%，每年通過水路、公路和鐵路進出上海的危險化學品有4300多萬噸,涉及品種達3000多種。每天上千輛裝載著各類危險化學品的車輛，一旦發生意外，后果不堪設想。

    危險品偷運五法

　　“上周，我們從上海發到浙江仙居的貨，用危險品車運輸，5噸車需要3800元，也就是700元/噸多一點。然而，如果仙居那邊自己找非危險品車來拉，他們的運價只有200~300元/噸。”上海化學供銷有限公司國際貿易部經理蔣旭告訴記者。

　　按照相關規定，所有的危險化學品運輸都必須采用專門的車輛，即具備資質的危險化學品運輸車輛。這些車輛無論在車輛、設備、人員等方面都有很嚴格的標準。

　　“我們的車輛都配備GPS衛星定位系統；我們的駕駛人員都經過嚴格培訓，并有三年以上的工作經驗；我們的車輛還必須定期檢查，比如我們車輛的輪胎，一個新輪胎用了三成就得更換。當然成本比他們高得多了。”侯惠林告訴記者。

　　侯惠林是上海市寶山區顧楊化工儲運站的主任。顧楊化工儲運站成立于1988年集體單位，用侯惠林的說法，該儲運站目前運營狀況只是“一般”。為了節約運費，很多企業愿意把危險化學品交給不具備運輸資格的企業或個人來運輸。

　　“他們有很多種方式來做了。”蔣旭對很多逃避監管的運輸危險化學品的方法非常清楚，并為記者歸納出5種方式。

　　“一種是混雜，用非危險品車運輸一部分非危險品貨物再夾雜一部分危險品。比如我這個車是載重10噸，那么我運5噸危險品，再運5噸非危險品。”

　　“第二是變更品名，很多危險品化學名稱可以有很多種。比如苯酐，我更換一個名稱叫磷苯二甲酸酐，可能別人就不知道是不是危險品了。”

　　與這個相類似的就是涂改標簽，把火炬、骷髏這些危險品標志的圖案都涂改點，這樣，在運輸過程中就不會引起注意、檢查。

　　而危險性更為嚴重的就是“短駁”。“以前倉庫不管有沒有資質的車都可以發貨，但是現在管得嚴了，查處非法運輸危險品的車輛都要追溯發貨單位、交貨地。因此倉庫不再發貨給沒有資質的車輛。于是，他們就想出一個辦法，發貨倉庫把貨發給有資質的危險品車，然后運到停車庫，在那兒再轉移到非危險品車上，運到接收單位去。”蔣旭介紹說，其交接過程十分危險。

　　另外還有零星危險品運輸便采取攜帶的方式，比如交由快遞送，或者交長途客車攜帶。

　　“相對于生產、儲存這些環節的靜態管理，運輸物流這樣的動態危險化學品更難管理。”上海市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危險化學品監督管理處副處長蔡偉民向記者坦言。

　　去年6月28日至7月底，無錫交通運政稽查部門對905輛危險化學品運輸車輛進行檢查，共查出“問題車”、“危險車”130多輛。其中，用無資質的普通車輛運輸危險化學品和無資質的駕駛員駕駛車輛的情況，占違法違章車輛總量的半數以上。

    3·29警示

　　2005年3月29日，京滬高速公路淮安段，一輛載有約35噸液氯的山東槽罐車與山東貨車相撞，導致槽罐車液氯大面積泄漏。致29人氯氣中毒死亡，456人中毒住院治療，1867人門診留治，10500名村民被迫疏散轉移，累計經濟損失約2000余萬元。

　　“如果發生在上海，人口密度這么大的城市，我們的應急措施能否處置？”蔡偉民拋出這樣一個問題。而上海市副市長胡延照在3月份上海市經委一次物流會議上稱，上海至少有2萬噸危險化學品游離于監管之外。

　　“上海每天液氯使用量超過700噸，而近一半是從外面運進來。我們最擔心這個。”蔡偉民說，“去年9月19日，市政府常務會議專門開會討論這個問題。”

　　今年2月16日，化工系統出身的上海市市長韓正簽署第56號市長令,發布《上海市危險化學品安全管理辦法》，并于4月1日正式實施。這也是繼去年頒布實施的《上海市安全生產條例》后，就進一步強化上海市危險化學品監督管理而制定的一部政府規章。

　　“國家雖然有這方面的法律法規，但是可操作性不強，我們需要迅速制定一部管用的規章。”蔡偉民說，“實際上，這個辦法的出臺就是基于去年的‘3·29’淮安液氯泄漏事件反思的結果。”

　　“我們針對危險化學品生產、儲存、經營、使用、運輸和廢棄處置等6個環節實施全過程嚴格管理。最大限度降低危險化學品對城市安全可能造成的危害。”蔡偉民告訴記者。

    監管難題

　　然而，辦法的出臺并沒有使這個問題得到一勞永逸的解決。即使到現在，仍然存在很多監管難題。

　　首先對非法運輸危險品的處置就是一個難題。“比如在公路上查出非法運輸危險品的車輛，我們是扣押？是拆卸？還是放行？尤其在夏天，這些危險品必須得到及時處理，不然就有危險，扣下容易處置難。我們必須制定詳細的措施，我們現在正在準備搞預案，制定針對性措施。”蔡偉民說。

　　不僅如此，“具有資質的車太少了，獨立第三方的危險品物流車隊更少，目前幾乎都是化工企業、經營單位或者倉儲單位下面的車隊。由于不同的危險化學品需要不同的專業車輛，如果都采用專業公司、專業車輛，自然會出現危險品運力緊張的情況。”蔣旭認為。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必然會有很多企業尋找混雜或者夾帶等方式非法運輸，給安全帶來隱患。

　　由于各監管部門條塊分割、相互銜接不夠緊密，導致危險化學品生產、經營、儲存、使用、運輸及廢棄處置六大環節的監管還存在不少薄弱環節。“運輸監管就涉及到3個部門，陸上運輸歸城市交通局管，水上運輸歸海事、港口部門管。另外道路運輸又歸公安局管。從2003年職能劃轉后，我們‘危化’處屬于綜合監管。那么這就需要很多部門協作監管。”蔡偉民介紹說。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城市擴展顯現出布局上存在較大安全隱患。“我們在寶山的倉庫以前很空曠，現在周圍都成了居住區了。”蔣旭告訴記者。隨著上海市城市化進程不斷加快，部分危險化學品生產、儲存企業因規劃布局不合理，與人口密集區域的安全距離不夠，而構成潛在的安全威脅。

     需要江浙滬聯動

　　“上海只能監管住上海注冊的企業，對非上海注冊的企業信息不了解，無法監控。”蔣旭說，他表示有效監控有毒化學品流通的方式，就是江浙滬三地聯動。

　　“現在很多沒有資質的車都是外地的。”侯惠林告訴記者，這就是關鍵問題所在。如果能三地聯動起來監管，前面的問題便能很好的解決。

　　目前，長三角跨地區的化學品運輸有三個“不清楚”：始發地及終點不清楚、運輸路線不清楚、路途動態狀況不清楚。

　　“從去年開始，我們就和江蘇、浙江兩省開始籌備聯控機制，并達成共識。”蔡偉民說。經過磋商，上海市安全生產監管局、上海市公安、城市交通管理和海事等部門與江蘇、浙江等省的相關部門，從整治和規范危險化學品安全運輸著手，探索建立“信息共享、部門聯手”的長江三角洲區域聯動機制。

　　這一機制主要做法是上海、江蘇、浙江等地相互公布具備危險化學品(劇毒化學品)運輸資質的單位名稱、車輛牌照、駕駛員、押運員證號，并聯網共享。

　　通過聯控機制的建立，能夠降低發生意外的風險，編織覆蓋整個長三角地區的安全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