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慢
2025-01-04
來源:安全文化網
作者:王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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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再也裝不下的兩個詞,故鄉把它叫做從前。如果故鄉是一首歌謠,從前就是歌謠的起音。故鄉的一切都是慢的。路是慢的。風不著急趕路,吹著河邊的柳樹,唰啦啦的聲音吸引著鄉村溝河里漫游的魚兒。拂過無所事事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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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再也裝不下的兩個詞,故鄉把它叫做從前。
如果故鄉是一首歌謠,從前就是歌謠的起音。
故鄉的一切都是慢的。
路是慢的。風不著急趕路,吹著河邊的柳樹,唰啦啦的聲音吸引著鄉村溝河里漫游的魚兒。拂過無所事事的小路時,兩邊寂寞的花草就點頭哈腰似的瘋笑。在村里,比路更寂寞的是時間。
路不用自己走,閱歷豐富只是時間問題。有時是橡膠鞋,有時候就是光腳。運氣好的時候還會碰見清脆的鈴聲,走得比人的腳步還慢,一路灑下一串比水還晶瑩的歌聲,就是為了讓方圓幾十米開外的人知道,永久牌的自行車來了。
這位扛著鋤頭走在小路上的農民伯伯,一邊走路一邊用腳在路邊的草叢里抹著腳踝厚厚的泥土。他不是光腳走在田里的路上就是剛從菜畦拔菜回來的路上。有時候他挑著滿滿一籮筐的白菜或包菜,路過我家后院他會停下,找我的父親嘮嗑一會兒。聊聊今年小麥的收成,聊聊現在瓜果蔬菜種植的品相。起身回家時都不忘給我們捎來幾樣自己的農作物。
雨季,不用買票去劇場,只要你打開二樓的小木窗,就可以聽到現場最美妙的音樂。落雨敲在黑瓦上,叮咚作響的綠色琴音里,毛絨絨的瓦松滋滋地長。溝河面上有霧,更遠處的麥苗田上在雨霧中縹緲虛無。溝河流與田野,小道與草地上,屋頂和小橋都在雨的樂聲中煥發著新容顏。
太陽當頭照。打著赤膊的大叔從板車下自制的蛇皮袋里取出一包用油紙包好的牛肉干,拿起一瓶小店剛買來的冰鎮的雙鹿啤酒仰著脖子咕咚咕咚幾口,再配上這咸香可口的牛肉干,這是作為一位拉板車送貨師傅獨享的美好時光。有幾位鄰居圍著他聊天,我走進去看這位大叔個頭不高,但是他的雙手大得驚人,還有這一對滿是肌肉的雙臂看起來像是一個現實版的大力士,微風拂過他古銅色的肌膚如敲響一面暗啞的鐘。
炊煙是慢的。煙囪是村莊細小的喉管,每天都會站在屋頂上練習歌唱,無聲的旋律沒有詞,但白色的氣息高于天空。炊煙下,一只公雞跳上高高的草堆,用小號般的啼鳴聲,給晨曦帶來一道光。這個被樹林和田野包圍的一排民房,炊煙陸續地升起,裊裊的舞姿漸漸地升起在屋頂,再飄向半空,過不了多久它也會成為天空的云。
沒有鬧鐘,公雞的鳴叫就是,清晨的炊煙就是。柴火在灶膛中劈啪作響,大鐵鍋里有煮好的香軟可口的米飯和蒸番薯,還有芋頭和雞蛋。早起勞作的人要填飽肚子,開始一天艱辛的勞作。長輩從盥洗臺,取下一條破毛巾,從灶房打來一盆熱水洗臉和刷牙。這條毛巾這么破不是沒有道理的,長輩們是把這條毛巾當作洗臉的工具又當作牙刷在用。印象中,我的母親為此經常和長輩吵架。
從我家門口,穿過一條狹窄悠長的田埂就是我的小學。校長搖著老式的手搖銅鈴,上課時間到了。我們飛快地從操場向教室跑去。有時候聽到鈴聲時,我也會從家里跑去,趕在校長進教室前然后氣喘吁吁地坐下。
賣油條的大嬸提著竹籃,她的嗓音穿透力極強,而且氣息也很長。當她喊完“賣油條啰,油條買唔,油條賣啰”這些字十六個小節的有弧度的音節已經劃過我們的家門口傍晚的天空下,多數時候我們都是湊近去瞧瞧,然后咽咽口水。為數不多的幾次大人會給我們買來配飯,還會給我們買來幾個軟糯香甜的油蛋。
聽父親說,這位大嬸我得叫她阿太,早些年她的丈夫就過世了,白天她去田里和溝河里捕田螺,傍晚就出來賣油條。有一次她路過我的家,然后進門和我的父母聊天。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的端詳著她。六十出頭的她健談開朗,她說話的分貝很高,最讓我難忘的是她這鈴鐺似的大笑。她有一頭烏黑的長發,梳著兩條長長的麻花辮,看起來像一個老姑娘。
聊天過程中,她說到傷心處時,一只手一直揩著眼睛里不斷滲出的淚水。可是沒過多久,她又捧著肚子為剛剛說過的話在大笑,這笑聲像一串串熟透的葡萄。五十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人世,但她這天崩地裂似的爽朗笑聲一直久久的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在我的家鄉慢是一個個逐漸消失的名詞。比如走村串戶的貨郎擔,還有兌糖客,還有騎著二八大杠自行車送信的郵遞員,還有多少淡出記憶的行當和人群,如今只能在文字和圖片里找到他們的身影。
從前慢。聲音是慢的,一句是一句,每一個字都誠誠懇懇。日頭也慢,從村東頭升起又落在墻角的草垛上,那些冬日在門口曬暖的長輩們,如今依舊抱團在地下曬著暖。
現在,我低頭用電腦記錄下從前的慢,仿佛我的家鄉又飄來了這熟悉的炊煙。(王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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