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民房倒塌致4死9傷調查:違章搭建成風埋下倒房隱患
調查動機
民宅、倒塌、4死9傷——這樣三個詞匯聯系在一起，不得不引起社會的關注。
福州民宅倒塌致4死9傷事件發生后，各家媒體均在第一時間趕赴事發現場。但時隔3日，除傷員消息外，關于事發緣由，仍只有官方發布的消息——正在調查原因。而夾雜在眾多報道中的諸如“福州民房倒塌多人被埋記者正常采訪被打”等報道，則讓人不禁質疑，在這起“民房倒塌”事件背后，是否另有玄機?
7月6日18時20分左右，福建省福州市倉山區城門鎮下董自然村，一座三層磚混結構民房突然倒塌，13人被埋，其中4人死亡，9人受傷。
截至記者發稿時止，官方仍未公布事故原因�！斗ㄖ迫請蟆酚浾咴谑掳l次日趕赴現場，試圖對民房倒塌原因作詳細調查，但直到現場清理完畢，外圍警戒線仍未解除，記者多次欲進入現場查看均被當地不明身份的人阻攔。
記者于是四處走訪，尋找到多位親歷者及現場目擊者，采訪發現，在這一看似偶然的事故背后，必然的誘因逐漸顯現。
民房突然倒塌致4死9傷
7月6日，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15時剛過，福州市倉山區城門鎮下董自然村突然停電。
在這個布滿各種工廠的村子里，高壓電線在頭頂上低低地交織著，高溫警報在電視上一次次被拉響的季節，停電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30歲出頭的貴州農民工楊光榮從工作單位——福州永動電鍍廠大門走出來，轉兩個彎，通過一條窄窄的巷子，走總共不到200米的路程就回到了宿舍。這是下董村里一棟極普通的民房，底層出租做廠房，2樓的其中3間以及3樓整層都被房東租了出去。
楊光榮和他的12個工友住在3樓，那是由工廠的老板整層包下來的，工友中有他的舅舅、舅媽、表弟和堂弟，還有7個河南人，1個湖南人。
天太熱，楊光榮走上3樓就已汗流浹背。在屋里呆了一陣子后，他和4個親戚以及湖南工友坐在陽臺上聊天。陽臺的另一頭，河南工友也一起坐著拉家常。由于住的是頂樓，炎熱難當，工友們在上個月底已經集體向老板提出了換宿舍的申請。老板答應了——7月底租房合同期一到，就搬。
時間走到了18時15分，楊光榮覺得肚子餓，讓表弟和堂弟到對面的小賣部買幾包方便面。僅三四分鐘之后，災難發生了。
“感覺整個人突然掉下去了，還沒來得及反應，上面就有石板砸了下來。”楊光榮事后回憶說。
在院子外路口處等待客人的摩的司機，一開始以為是放炮，繼而又以為是地震，匆忙啟動車子倉皇而逃。
“‘轟’的一聲，非常響，然后煙就騰起來了�！币幻數厮緳C告訴《法制日報》記者。
在接下來的救援時間里，這些在第一時間逃離的摩的司機們再也沒有機會回頭看一眼現場，因為甚至包括在倒塌樓房對門的小店鋪都被一條明顯的封鎖線“與世隔絕”。
“只是聽到有救護車不斷地來了又去�！迸R近的一家包子店老板告訴記者。
事發10多分鐘后，福州消防官兵趕到，展開救援。
18時36分，首批3名被埋人員獲救。楊光榮被一塊巨大的石板壓在胸口，4個小時后獲救。23時57分，最后一名被埋人員獲救。
7月7日凌晨2時30分，救援行動全部結束。
據官方統計，事故共造成4人死亡，9人受傷。
倒塌房屋系違章加蓋改造
“這個月月底就要搬了，沒想到還是趕不上事故發生的速度�！睏罟鈽s躺在病床上，盡管傷勢嚴重，但對于能夠從這種災難中死里逃生，他感到慶幸不已。
3年前，楊光榮和幾個親戚一起，來到了這個偏僻的村莊。“一進去工作就住在那，那時候房子還比較新，但我當時就發現了墻上有裂縫。下雨天會漏水，夏天又特別熱，只要有貨車經過，房子就會震動�！睏罟鈽s告訴《法制日報》記者，他曾經和永動電鍍廠一名姓蘇的股東說過“這樣的房子怎么可以住嘛”。
但楊光榮和工友們在這樣的“危房”中一住就是3年。
3年來，看著墻上的裂縫越來越寬，楊光榮多次和同室的工友念叨:“墻都裂那么寬了，這要塌下去怎么辦?”
結果就在裂縫達到“大概一公分多”的時候，他一語成讖。
《法制日報》記者了解到，倒塌的民房占地約100平方米，第一層為上世紀80年代所建。到了2005年，由于村子里來了越來越多的打工者，房主張明官又加蓋了兩層，并將二三層租給在永動電鍍廠等附近幾家工廠里的工人居住。
7月7日，當《法制日報》記者趕到事發現場時，清理工作已經進入尾聲，在離現場不遠處的店鋪門口，村民們在警戒線外小聲議論著。
在事故現場附近，與倒塌房屋相鄰的一棟3層樓房也正在緊張搬遷。據村民們介紹，這一樓房與已倒塌的樓房屬于同一個房東，事發后，里面的住戶被要求立刻搬離。當《法制日報》記者試圖通過該樓走廊進入倒塌房屋現場時，被一名不明身份的人阻攔。
事故發生當晚，官方即發布消息稱正在調查事故原因，但截至記者發稿時止，關于事故原因仍未見任何官方消息。而多位親歷者和目擊者均將原因指向房東的違章搭蓋，原本一層樓的地基無法承受后來加蓋的兩層樓的壓力，最終導致垮塌。
記者從當地村民口中得知，房東在事發當晚就已被公安機關帶走。而該事故的另一責任人——永動電鍍廠負責人也已被警方控制。7月7日下午，記者來到永動電鍍廠時看到，該廠大門關閉著，門上貼著一張暫停營業通知。
《法制日報》記者撥通了墻上一張舊招工啟事上的電話，找到了該廠一名姓劉的負責人，她表示自己最近不在廠里，并不了解情況，且不愿透露公司負責人的電話。
“五毒區”里違章搭建成風
福泉高速從福州市倉山區城門鎮下董村穿過，剛通車不久的福廈高鐵也從不遠處的福州火車南站出發，在頭頂上呼嘯而走。盡管如此，下董村依舊難掩偏僻。摩的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曲折前行，每有大車經過都要揚起一陣塵土。
在倒房現場周邊，各種違章搭建的民房和廠房相互交錯，有的房子之間相隔僅數十公分。據當地村民反映，近10年來，電鍍廠、化學藥品廠、塑料廠、皮革廠等數十個污染嚴重的工廠突然涌進這個小小的自然村。村子雖然被納入當地一個工業區，但各種配套設施都沒有跟上，村子周邊的自然環境急劇惡化，被村民們稱為“五毒區”。
由于污染嚴重，當地村民大多不愿意在工廠中上班，大量來自河南、四川、貴州等地的農民工在村子里安下身來，有的以廠為家，但大多數都在周邊租民房居住，以致租房市場大熱，違章搭建成風。
不僅民房違章搭建，違章搭建的廠房也散落各處，而永動電鍍廠首當其沖�！斗ㄖ迫請蟆酚浾咴诟Ｖ菔斜忝窈艚兄行木W站上看到，2007年9月，有村民投訴稱，當地一村干部“違章建房約100多畝做電鍍廠廠房”。福州市國土局作出回復稱:“系福州倉山永動電鍍廠從2000年開始未經機關批準，非法占用沿閩江防洪岸線建廠房。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防洪法》、《福建省防洪條例》等有關法律法規，防洪岸線范圍的違法建筑物應由水利主管部門依法查處。我局監察支隊已向水利部門發文，將上述非法占用閩江防洪岸線的廠房轉由水利部門查處�！�
此后倉山區農林水局也作出回復稱:“長期以來，我區亂占地違章建筑現象時有發生。近幾年，沿江岸違章建筑越來越多。我區水利部門對沿江岸違章建筑大部分都發了停止違法行為的書面通知，還配合有關部門共同執法，也曾拆除了部分違章建筑。樟嵐村(下董村所屬行政村)違章建筑的現象很集中，各戶占地面積和蓋房的時間等情況不一，清理拆除須作專題研究。應由當地鎮政府、村委會及有關職能部門共同配合，進一步加大執法力度。必要時還需要公安、法院等有關部門聯合執法�！�
在當地村民的指引下，《法制日報》記者在廠房后面的閩江邊上看到，沿江搭建著多個鐵皮廠房，其中一個還在冒著滾滾黑煙；永動電鍍廠的后面，一塊土地延伸至江內數十米遠，廠房仍然還在。在這塊土地與江岸形成的小港灣中，漂浮著滿滿的垃圾。
18歲的貴州農民工林果(化名)正和伙伴在河邊拍照，他告訴記者，自己在一家門廠做油漆工，到這兒上班以后皮膚就一直過敏。
“對面就是馬尾開發區，高樓大廈，晚上燈會亮起來，像上海灘一樣繁華，很漂亮，和這邊形成鮮明對比。”在民房倒塌當日，林果參與了救援，因為他有一個老鄉住在2樓。記者問發生這種事情以后，會不會擔心哪天自己住的地方也塌下來，他笑了笑說:“不會的，我們住的是新蓋的�！崩^而看著遠處冒著黑煙的工廠，陷入沉思，“賺錢嘛，總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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