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問我,記憶中的鄉村生活,過得最具幸福感的是哪個季節?“冬天。”我會脫口而出。
必須是冬天呀。
冬天,人們不再忙著種谷種豆,不再忙著收糧裝倉,有大把的空閑時間,處于一種慢生活的狀態。
有多慢呢?
這樣講吧,可以用好幾天的時間一針一針地去納一雙千層底布鞋;也可以耗上整整一個下午,吹著冷風排著隊,去街頭加工一大包爆米花;還可以點上燭火,下地窖取些土豆或紅薯,之后圍著煤爐,一邊用火鉗子慢慢翻烤,一邊與家人或街坊嘮些家長里短,一直到暮色像大團大團的棉絮成群結隊地涌過來,鋪滿整個庭院、整個鄉村。
然后,月亮便順勢爬到樹上了,掛在斜伸出去的樹枝上,像個明晃晃的燈籠。
晚飯后,大人們窩在屋內,或縫縫補補,或聽廣播,又或者一邊泡腳一邊瞇著眼睛唱“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
小孩子卻窩不住,放下飯碗便迫不及待地穿上棉衣,戴上棉手套,就著明晃晃的月光跑出長長的胡同,混入一群丫頭小子中,賽會兒推鐵環,玩會兒擠墻角,打會兒陀螺,再津津有味地分享些從大人那里聽來的傳說趣聞。
若是下了雪,就更歡騰了。堆個巨大的雪人,打場轟轟烈烈的雪仗,總能在凜風冷雪中折騰得熱氣騰騰。
雪融化的時候也有樂趣。很多平房的屋檐會掛上晶瑩剔透的冰凌,個頭大點兒的孩子踮起腳尖兒便能折斷一支,個頭小的便拿棍子敲,之后以冰凌當“武器”,和小伙伴比試一番。
等雪味兒完全散盡的時候,歡騰的鄉村也慢慢沉寂下來。但即便再深的沉寂,一場露天電影也能輕易將其打破,讓鄉村再度熱鬧起來。
放映電影的時候不多,一般是條件不錯的人家逢了喜事專門請人放的。幕布還沒拉起來,滿村的老老少少就都知道了,早早便去占位置。等到電影開始,那一片早已是擠擠挨挨,就連周遭的矮墻上也爬滿了孩子。
我們偶爾也要勞作,譬如,打煤球,去地里擰白菜,可能是閑得久了,能不緊不慢地勞作一晌半晌,非但不覺得辛苦,倒還多出了幾分熱切的歡喜。
備足了取暖的煤球,將留在地里的白菜也安置妥當了,大人們的“嘮場”便從煤爐邊移到了灶臺旁,腌蘿卜條、煨酸菜,一罐一罐,裝著對當下安好的滿足,也盛著對未來甜蜜的期盼。
瑣碎的幸福就這樣一點一點匯聚起來,在慢騰騰的冬日里,伴著粗茶淡飯熬出的尋常煙火,一寸一寸拉長。(王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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