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2月23日,重慶東北角的開縣一片祥和,人們沉浸在辭舊迎新的憧憬中。但是,中石油川東北氣礦16H井的突然井噴撕碎了這個歲末的寧靜。一位劫后余生的鄉干部面對空蕩蕩的村莊,泣不成聲:“我一輩子都沒有流過這么多淚!”
這是我國石油天然氣行業安全事故中最為慘痛的記錄:截至發稿時已有243人罹難,4000多人受傷,6萬多人被疏散轉移,9.3萬人受災。2004年1月2日,國務院調查組認定,中石油川東鉆探公司“12·23”井噴特大事故是一起責任事故。
生死時速:6萬多人連夜大轉移
2003年12月23日晚9點多,高橋鎮曉陽村的村民廖用正在洗腳,準備睡覺。突然,外面傳來一聲恐怖的巨響,大地似乎震動起來。廖用沖出屋子后發現,幾百米外的礦井出事了:井架方向傳來恐怖的呼嘯聲。突然,他聞到空氣中傳來了濃烈的臭雞蛋味道。頓時,他感到四肢發軟,腦袋發暈。他還不知道這是從井下噴出的劇毒硫化氫氣體,直到有人高喊:“快跑,井噴了!有毒氣!”他才拉上家人,開上農用車一路狂奔,逃到了安全地帶。
從地下噴射而出的硫化氫是一種強烈的神經毒物。它對黏膜有強烈的刺激作用,高濃度時可直接抑制呼吸中樞,引起迅速窒息而死亡。在很短的時間內,硫化氫在以井口為圓心、5公里為半徑的范圍彌漫。
晚上11點多,高橋鎮黨委書記王洪開和鎮長楊慶友接到縣里電話:井噴有毒氣,立即組織轉移。井隊的報信人員此時也趕到了鎮政府。匆忙之中,鎮領導從學校搞到了一個半導體喇叭,深夜的高橋鎮響起了警車的警報和喇叭的巨大聲響,同時還有干部們挨家挨戶的拼命敲門聲。鎮政府將避難隊伍以高橋為中心,分四路轉移。
24日凌晨2時10分,開縣縣政府領導率領的包括公安民警、消防官兵、醫務人員、搶險隊員在內的50余人趕赴事故現場,與正在組織疏散群眾的高橋鎮和周邊鄉鎮的機關干部會合。他們調集和征用各種車輛,指揮場鎮和鉆井場周圍的群眾向3公里以外的齊力工作站、高升煤礦等安全地帶疏散轉移。
“要是沒有基層的黨員干部冒死通知、轉移和救護,我們傷亡還會更大!卑踩冯x的群眾都有如此共識。但應急救援僅憑血肉之軀是不夠的。這次事故顯現出高危行業應急救援裝備、技術和手段的不足。井噴發生后,硫化氫毒氣整整肆虐了18個小時!由于現場毒氣濃度太高,不能組織力量進入現場施救。一直到24日下午3時,中石油才將發生井噴的主管道成功封堵,下午4時才對防噴管線實施點火。
應急預案:高危行業不能臨時抱佛腳
中國工程院院士沈忠厚介紹,井噴現象在石油天然氣開采過程中十分常見,其本身并不是事故,只是一種災害現象,因此,中石油川東北氣礦特大井噴事故造成的人員巨大傷亡是“罕見”和“令人震驚”的。
據中石油的有關資料顯示,與其他地區的油氣田相比,四川盆地的油氣田在地質構造、天然氣含量等方面具有特殊性。四川氣田特別是川東北一帶的天然氣中普遍含有硫化氫,一般含量為1%到2%,有的甚至高達16%,此次出事的川東北氣礦羅家16H井也是如此,井噴時它的硫化氫含量更是驚人,超過正常值的6000倍以上。
眾多業內專家指出,按HSE管理體系(健康、安全、環境管理體系)要求,如果企業知道硫化氫的危險,可以預見它巨大的殺傷力,就應該做出這方面的危險評價工作。但遺憾的是,當井噴發生后,我們看到卻是另外一種場景。23日晚井噴事故發生后,時間就是生命,但開縣縣政府接到鉆井隊的報告電話已是當晚11時25分左右,離井噴時間已過了1個半小時,而受害最深的高橋鎮卻一直沒有接到鉆井隊的電話。按照相關規定,參與鉆井的工人都必須參加防噴演習并做好相關記錄。初步調查顯示,出事時的當班工人幾乎都沒有參加過這種演練,有些工人甚至沒有上崗證。
在中石油川東北氣礦井噴特大安全事故中,對周邊環境的安全防護幾乎是一片空白。按理說,在礦井1公里之內不應有常住居民。但現實卻是,高橋鎮的曉陽、高旺兩個村的2000多人絕大多數都居住在距礦井1公里范圍內。
井噴發生后,對危害一無所知的群眾最初不愿意轉移,有的群眾躺在被窩里,死活不起床;有的轉移到安全區后還想回家鎖門、拿東西;有的是在生死存亡的最后關頭,才被干部、民兵抬著、拖著,強行帶出了危險區。高橋鎮鎮長楊慶友流著淚對記者說:“要是群眾早知道自己一直坐在‘毒氣桶’上,哪怕有一點防護知識,也不會造成那么大的傷亡!
體制不順:安全生產監督留“空白”
“中石油等中央企業是垂直管理,雖然在重慶境內開采天然氣,但人家有多少口井,多少人在重慶活動這些基本情況我們都無法了解,更談不上安全生產監督。”重慶市政府一位領導一語道破中央企業與地方在安全生產監督方面的尷尬關系。
這種尷尬在“12·23”井噴中表現得淋漓盡致。離出事礦井最近、最應該迅速轉移的高橋鎮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井隊的通知,這一生死攸關的信息經歷了一個漫長的迂回過程:井隊——川東鉆探公司——重慶市安監局——重慶市政府—— 開縣政府——高橋鎮政府。
開縣安全生產監督局副局長肖萬成無奈地告訴記者,雖然礦井在開縣地面上,但縣安監部門對其安全生產情況基本插不上手。即使偶爾去檢查,采氣部門也常常以“我們是垂直管理”相回應,并且由于縣和鎮安監部門對采氣的技術問題知之不多,也缺乏專門的設備,因此“一般只是看個表皮”。
重慶市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的一位人士指出,行業事故報告雖然采取屬地管理,但是業務管理主要依靠本行業的部門來進行。近幾年石油、化工等行業(原職能部門)轉為公司化運作之后,“由于成本和利益權衡,其安全生產的監管動力逐步減弱,而橫向的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體系,也出現了權力不到位的現象,這就形成了一個空白點”。
重慶市政府一位領導事后在一次會議呼吁,中央在地方的企事業單位不能與地方的安全生產監管“脫節”,成為安全生產監管的“盲區”,在安全生產上一定要打破條條塊塊的分割,企業要和地方政府共同制定特大安全事故的應急預案,把危險狀態估計充分。痛定思痛,亡羊補牢,人們應該從這次井噴特大責任事故中吸取的教訓實在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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