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平陽縣水頭鎮溫州輝煌皮革有限公司火災追記

                     噩夢突至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７月２８日夜，當一把大火將浙江省平陽縣水頭鎮溫州輝煌皮革有限公司偷襲過后，面目全非的工廠和１８條殞落的生命成了崔顥這首詩的最好注腳。只是，昔人已去，空余殘墟，凄慘之中又增添了幾許恐怖。
    水頭鎮地處鰲江源頭，坐落在著名的國家級風景名勝區南雁蕩山麓。上個世紀８０年代中后期，水頭鎮開始出現制革行業。短短十幾年間，靠近鰲江邊一個叫溪頭的村莊一帶，如雨后春筍般地冒出了上千家制革業的家庭作坊，水頭這個浙南山鎮繼而成為我國最大的豬皮革生產基地和最大的生豬皮交易市場，豬皮革年產量達１．２億張，被譽為“中國皮都”。到２００２年，全鎮大大小小制革企業、家庭作坊發展到１２００多家，從業人員３萬余人，制革業年總產值近４０億元，財政收入占平陽縣財政總收入的三分之一。
    溫州輝煌皮革有限公司是其中一家專業生產出口皮帶的民營企業，已經有近１０年的歷史，在當地頗有名氣，２００３年，銷售收入達到２７８８萬元、稅收入庫２６９萬元。在以“低、小、散”企業居多的水頭鎮，這樣的規模已屬于龍頭企業，輝煌公司因此被列為平陽縣重點工業企業和納稅大戶，企業老板莊明輝也被推選為水頭皮帶商會會長。
    打工人員以當地的女性居多，也有安徽等外地的工人。廠里專門安排了宿舍供工人居住。發生火災時，共有４０多人在加夜班。１９點２０分左右，這些忙碌的人們誰也沒有注意到，位于該廠房東側的簡易倉庫內，正在作業的砂邊機火花陰燃了皮帶粉塵，醞釀了一場始料不及的大火。由于樓梯間、過道上堆積著的大量可燃易燃物品，火勢很快由底樓向樓上蔓延。噼里啪啦聲中，鋼架結構簡易倉庫連同南側樓梯轟然垮塌，慌亂中，有的工人使勁地搖晃著被封堵著的窗戶想破窗而下；有的工人則推擠著涌向樓北側惟一一條狹窄的樓梯口，然而，這條惟一的出口又被大火封鎖，許多人就是這樣被火燒死了。
    接到火警，平陽縣消防大隊的消防指戰員火速趕赴現場并全力進行撲救。經過５０多分鐘的艱難戰斗，烈焰的魔爪終于被８０多名消防戰士斬得支離破碎，至２９日凌晨２時許，主廠房余火基本撲滅。
    火場的清理工作連夜進行著。由于火災中燃燒的大多是皮革材料，為防止火苗復燃，消防人員不斷地對火災現場進行噴水降溫。現場仍在冒煙，煙霧里彌漫著皮件被燒焦的味道。
    那一夜讓許多人難忘。當黎明漸漸來臨時，他們為在火災中遇難的那些人感慨。
    這些遇難者大多來自莊明輝老家——水頭鎮附近的鬧村鄉，一些人還是莊的親屬。由于尸體大都已經在火災中碳化而無法辨認其確切身份，警方只好將遺體送往浙江省公安廳進行ＤＮＡ鑒定。
    廠房被燒得面目全非，四樓自行搭建的簡易工棚頂只剩下零星的殘骸。一塊釘在廠房門口的“嚴禁煙火”警示鐵牌也被熏得漆黑。這場大火仿佛一場噩夢，吞噬了１８條鮮活的生命，另有１２人在火中受傷。
                               目擊者說
    目擊者林天偉說：火災發生時，一名在三樓的員工沿著水管滑到了地下。但其后一名女工在向下滑時受不了水管被大火燒燙，從二樓直摔下來，用三輪車送到平陽縣第二人民醫院就死了。“醫生說她的心臟破了，我看到她的手還是血淋淋的。”
    來自安徽的打工妹劉玲說，火災發生時她正在三樓工作，突然停電了，在等待企業自備發電機恢復用電期間，她聽見樓下有人喊著火了，并有煙霧從樓下升起，她和表妹胡平試圖從樓梯逃生，但由于嗆人的煙霧太大，無法找到樓梯口，不得不從樓上的窗戶跳下，結果導致表妹死亡，自己重傷。
    李方榮是輝煌皮革公司的技術員，那天晚上，他正在一樓值班。他說，看見倉庫那邊起火后，他趕緊找了一個滅火器滅火，但火太大，滅火器根本不起作用，又連忙跑進配電房與同事一起將電源切斷。等他再次跑回院子里時，一樓已遍然大火。因為公司里沒有警報設施，他只得扯開喉嚨大喊：著火了，快跑啊。
    ４３歲的幸存者陳美云起火時正與２０多名工友在三樓車間干活，突然聽到有人喊：著火了！著火了！她連忙往樓梯口跑，但是樓梯上濃煙滾滾，嗆得她差點閉過氣去。于是只好跟著工友往樓頂上跑。為了逃命，她閉著眼睛從四樓跳下，掉在了鄰居鋪起來的床墊上，雖然摔斷了雙腿，但是總算撿回一命。
    比起陳美云，很多人便沒有這么幸運。輝煌皮革公司周圍許多目擊居民反映說，大火起來后，他們看到三樓有一些工人跑到后面的窗戶旁準備跳樓；但是由于這些窗戶都被防盜不銹鋼窗封死了，工人們費了半天勁，也扳不開。后來這些人喊過幾聲“救命”之后，就被大火和濃煙吞噬了。
                          該詛咒誰？
    無論對于傷者還是火災中遇難者的家屬來說，他們首先要詛咒的是７月２８日那個黑色的日子，是那場改變了他們一生的大火。但是，他們不知道，那場火不是偶然的，事故隱患其實早已經埋下。首都一家媒體記者總結說，企業主的惟利是圖、制革業的結構性痼疾、安全生產責任制下的責任流失，這一個個看似因素的偶然堆積，構成了這場悲劇發生的必然鏈條。
    據了解，為擴大生產規模，輝煌公司未經批準，擅自在三樓廠房的樓頂上搭建了簡易房作為倉庫；在廠房的南面建造了三層高鋼架結構的倉庫；去年，又把廠房東面與平陽二醫毗鄰的水溝填了，在上面用木頭搭建了倉庫，用來存放皮革材料。為避免財物散失，輝煌公司將一至三層廠房的窗戶全部焊上了不銹鋼防盜窗。為趕生產進度，輝煌公司充分利用場地，在樓梯間、過道上堆放了大量的皮革、織物、皮帶半成品以及生產用的明膠等可燃易燃物品，在東頭倉庫底下的陰溝里堆積著幾噸皮帶粉塵而未予清運。只是，莊明輝作夢也沒想到，他苦心構建的這一切，并沒有把他推向黃金的殿堂，而是將送給他一段刻骨銘心的獄中生活。
    經濟與安全，哪個更重要？不同立場的人肯定有不同的回答。業主要省錢，本是無可厚非，然而省出禍端來，恐怕也是他們不愿看到的。
    溫州市消防支隊一位領導說，當消防隊趕到現場時，輝煌公司狹窄的過道使消防車根本無法靠近著火的大樓。東頭搭建的簡易倉庫又使他們的滅火線受到了限制。
    該詛咒誰？每次火災過后，這個問題總是會被抬出來咀嚼一番。不能否認，在這場火中，最直接的原因是政府責任制下的責任流失。因為，平陽“７·２８”大火的前一天，即７月２７日下午，平陽縣剛剛召開過全縣安全生產工作會議，平陽縣縣長仇楊均在會上指出，要高度重視安全生產工作，做到警鐘長鳴，常抓不懈。遺憾的是，僅僅一天后，就發生了這起特大火災事故。而在此之前，縣人民政府與各鄉鎮人民政府都曾一一簽訂過２００４年度安全生產管理目標責任書，內附詳盡的安全生產責任制考核辦法和考核指標。他們還舉辦企業法定代表人安全法律知識培訓班，每月組織一次安全生產大檢查，開展“安全生產月”萬人簽名活動。盡管如此，可火還是“發”了，因為，制度再嚴，不執行就是一張廢紙。
    縣消防大隊負責人說，輝煌公司不是平陽縣消防安全５０家重點單位，因此沒有將他們列入監管范圍。他解釋說，縣消防重點單位主要指那些容易造成人員傷亡、社會影響大、危險性大的單位。列入消防重點單位的程序是企業自我申報、消防審批。輝煌公司沒有申報，所以其日常消防工作應由當地派出所管理。
    水頭鎮派出所負責人說，他們每個季度都對包括輝煌公司在內的內保單位進行例行檢查，但是他們檢查的重點是治安和外來人口管理。按照安全生產法責任制，生產經營單位的主要負責人應該對本單位安全生產全面負責。
    輝煌公司的安全死角就這樣留下來，責任制下的責任就這樣流失了。當地一些干部說，輝煌公司的這把大火也暴露出了政府部門某些干部作風不實的問題。平陽“７·２８”特大火災血的教訓警示各級領導干部，形勢越復雜、新情況越多，越要把工作做細、做透、做實。只有這樣，才能有效避免類似悲劇的再次出現。
    首都媒體那位記者說，值得注意的是，平陽大火“燒”出來的這些問題，在我國一些民營經濟發達地區普遍存在。他從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了解到，今年上半年，全國共發生一次死亡１０人以上特大事故７５起，死亡１１８９人。他說當前，我國正處在安全生產事故高發期。在此嚴峻形勢下，如何吸取教訓、舉一反三，強化安全生產的憂患意識、防范意識、責任意識顯得尤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