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場震天動地的喧囂,迎來了東方的魚肚白,寒冷的空氣中充溢著濃濃的火藥味,鬧市的各條道路上、小區的各塊空地上,到處都蓋上了一層紅紅的碎紙屑,往常一向喜歡唧唧喳喳的麻雀卻不見了蹤影,零星的鞭炮聲還在不斷地在空中發出清脆的音符,偶爾,不和諧的警笛聲在遠處急急劃過。
疲憊的我推開值班室的門,向消防室走去,緊張忙碌了一夜的消防隊員們,該讓他們吃點東西,休息了。
“刷———,刷———”遠處大道上,—位身披軍大衣的男子,揮動著手中的掃把緩緩移動。
“‘小山東’?對。”我自言自語道,“這么早就來了,好!象師傅。”
看到“小山東”背影和那件軍大衣,我自然想到了他的師傅,也是我的師傅,一位認認真真、兢兢業業的老安全科長———秦道福。是他,把剛剛復員退伍的我“搶”到了安全科,他說:“我呀,也扛過槍,負過傷,知道當兵人的特點”。是他,把朦朦朧朧的我“拽”到了現場檢查,一一指明哪些地方是危險重點、要害口子和如何防范管理。┄┄幾年前,即將面臨退休的秦道福科長,退位讓賢,又把我“扶”到了他的位置上。那時,他注視著我說:“年輕人啊,安全工作沒有什么神秘的道道,關鍵是,要把活兒做干凈嘍。”
“把活兒做干凈?”
“是啊。”師傅語重心長,“安全工作說到底只有兩個字,那就是責任!安全就是責任,責任重于泰山。責任盡了,活兒就干凈了。”
打那以后,我一直在回味著師傅的話意。
不久,因企業干部隊伍年輕化和人員減縮,師傅干上了清潔工。然而,他毅然那樣認認真真、兢兢業業。過去,師傅走到那里,就把安全的活兒做到那里,及時消除一個又一個事故隱患。這時,他同樣把活兒做得干干凈凈,掃把掃到那里,就把干凈留在那里。不知何時,大家把秦道福尊稱為“清道夫”。
退休時,師傅又帶上了新徒弟———一位來自于山東的外來工。師傅手把手盡心地教他,心對心象對待自己的兒子。去年年底,“清道夫”延長期到了。臨走時,“清道夫”用鉛絲把一把把掃把扎了個扎扎實實,交到了“小山東”的手里,把自己厚厚的軍大衣披在了“小山東”的身上。
“‘小山東’啊,別忘了兩件事。”“清道夫”囑咐著,“第一,家不在上海,要多關愛自己。第二,自己的活兒要做干凈嘍。”“清道夫”的言行讓一個山東漢子流下了熱淚,深深地感化著這位外來工。
你瞧,“小山東”披著軍大衣,多么形似,個兒相似,背影相似,就連揮掃的動作也那么相似。只見他不時地用腳死勁地踩滅還在冒青煙的“高升”,不時地俯下身體用手把散落在墻旮旯兒的鞭炮掏凈,還不時地用嘴對著雙手哈口熱氣來取暖,┄┄
這時,我來到了他的背后,學著山東口音問候道:“你好啊,勤快的‘小山東’,新年好!”
“好,好,新年好!”低沉的嗓子。
“啊?!您!”當“小山東”轉過臉與我正好打個照面,我突然發現站在面前的竟然是老秦科長,“怎么是您?”
“為什么不呢?就是我。”低沉中依然那樣果斷。師傅告訴我:“小山東”家鄉去年豐收,新媳婦一進新年的門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又逢春節,真是三喜臨門,三代同堂哪,喜事兒!人家是第一次嘛。
師傅哈了一口氣:“‘小山東’回鄉之時正是企業“吃緊”的節骨眼,所以嘛┄┄”
“師傅,說真話。”我突然想到了剛剛動手術的師母,忙說,“師母可好?您是否缺錢?您頂著‘小山東’掃地,可沒有紅包啊。”
“清道夫”把掃帚往胳肢窩下一夾:“我是為了錢么?不!這兩天就是給錢,也沒人肯干這活兒。至于師母嘛。”師傅話題一轉,“放心吧,有醫院的護士,還有我那待業的兒子。”
我順著師傅掃過的地看去,除了正在掃的大道,位于居民區一墻之隔的通道,都被掃得干干凈凈:“師傅,您,您一定是半夜里就來了。”
“清道夫”直直了腰板:“瞧,滿地都是冒煙的,會燒的,不掃干凈嘍,怕是財神爺請不到,倒把災禍給招來了。我們可是防火重點企業哪。”
師傅的話雖然還是那么低沉,但很有分量。我突然仔細地打量起面前的師傅:一件褪了色的軍大衣顯示了他的持重,一頂舊絨線帽遮掩住他的滄桑,而那張黝黑的臉龐,則還是那么深沉,只不過是鼻尖上泛出了紅色,眉須上多掛些霜絲,把這張普通的臉點綴得更生動。
我肅然起敬:“師傅,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我知道,你身上還留著鬼子的彈片。這樣吧,快跟我到消防室去取取暖。”
“不了,我這身子骨,還行。”師傅用拳頭砰砰地捶著胸脯,“你去吧,那里還需要你。”說著,師傅搓了一把手,又操起掃把來。
“師傅!”我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掃把,“讓我來,讓我來掃。”